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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陽薦福寺
如果說,永福塔是鄱陽古城的標(biāo)志,或許不會有太大的非議;如果說,薦福寺是鄱陽文化的徽記,卻指不定會遭人詬病。
坐落在鄱陽縣城東湖東岸、今鄱陽一中校園內(nèi)的薦福寺,《縣志》在交待它的起源時(shí),是語焉不詳?shù)牧鶄(gè)字:“六朝或唐初建。”唐“大歷十才子”之一耿氵韋到饒州搜求遺書時(shí),游過薦福寺,并作了《薦福寺送元偉》的詩:“送客攀花后,尋僧坐竹時(shí)。明朝莫回望,青草馬行遲!薄度f首唐人絕句校注集評》稱:“薦福寺,唐睿宗文明元年立大獻(xiàn)佛寺,武后天授元年改為薦福寺,中宗景龍中起塔,高十五層。寺在江西鄱陽縣!辈恢@段注釋能不能彌補(bǔ)《縣志》之闕如。
唐德宗時(shí),著名詩人戴叔倫來饒州訪刺史馬戴,馬戴為其在薦福寺旁建了一幢寓所。戴叔倫曾作《題薦福寺衡岳師房》,有句云:“僧臘階前樹,禪心江上山”,十個(gè)字中八個(gè)名詞,詩意跳宕。其后,薦福寺合并戴叔倫故宅擴(kuò)建,有大雄寶殿、彌勒殿、天王殿、天后宮、空中閣、千佛閣、莫莫堂等,東有顏范二賢祠,西有陶侃墓。
薦福寺之所以著名,是因?yàn)樵谒纬袀(gè)“運(yùn)去雷轟薦福碑”的故事。
北宋名臣范仲淹在“慶歷新政”失敗后貶知饒州,有個(gè)書生很窮,請他幫助。范仲淹告訴窮書生,薦福寺有塊唐代名書法家歐陽詢寫的碑,我送你些錢買紙墨,你去拓些碑帖賣。書生滿懷希望告辭,誰知當(dāng)晚一陣?yán)子臧驯Z壞,人們都說這書生時(shí)運(yùn)不好。由于范仲淹是杰出的政治家和文學(xué)家,因此這故事流傳很廣,“時(shí)來風(fēng)送滕王閣,運(yùn)去雷轟薦福碑”也一不留神就成了千古名言。
在元代,馬致遠(yuǎn)將其衍化為《半夜雷轟薦福寺》的雜劇,名噪一時(shí)。故事梗概是:汴京書生張鎬貧困無依,流落至潞州長子縣張浩處,靠教書度日。老友范仲淹勸其謀取功名,并寫三封書信令其投奔宋庠等人。張鎬持信赴洛陽尋訪黃員外求其資助,黃患病身亡。又去黃州投奔團(tuán)練使劉仕林,劉亦亡故。由于范仲淹中舉,朝廷授張鎬吉陽縣令,因張鎬已離去,張浩便冒名接旨,赴吉陽任。途中與張鎬相遇,欲將其害死,所遣刺客憫張鎬不幸,私放其脫難。至薦福寺,長老欲贈其顏真卿真跡碑文法帖,然碑為雷轟碎。張鎬見無有出路,欲撞槐尋死,恰范仲淹將其救下,攜往汴京進(jìn)取功名。張鎬狀元及第,與宋庠之女成婚。
薦福碑系李北海撰文,歐陽詢書,被馬致遠(yuǎn)誤作顏真卿書。南朝陳太建八年(576年),弱冠年少的歐陽詢因父親被殺而流寓鄱陽。倘若他一直生活到隋滅陳以后再出任太常博士的話,那么他至少也有十年光景在鄱陽。歐陽詢的世作品當(dāng)在這一時(shí)期完成的。顏真卿任饒州刺史時(shí),建亭護(hù)碑。后顏真卿被封為魯郡公,這亭子就叫“魯公亭”。
朱元璋、陳友諒鄱陽湖大戰(zhàn)期間,薦福寺毀于兵災(zāi)。明永樂十二年(1414年)鼎建,規(guī)制極大,歷二十八年告成。成化和嘉靖年間曾兩次繼修魯公亭。萬歷四十年又重修了薦福寺。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重修千佛閣、彌勒殿。此后至1943年止還重修了九次。清道光九年(1829年),饒州知府廣宣以收藏的顏真卿真跡“三表”施舍入寺,命刻于壁。鄱陽人周彥也將收藏的黃庭堅(jiān)《此君軒》詩卷,摹刻于薦福寺碑林中。從這不斷重建、修復(fù)中可以看出,薦福寺在鄱陽人心目中的地位。這其中有宗教的因素,也有藝術(shù)的因素,甚或還有關(guān)于“時(shí)”與“運(yùn)”的哲學(xué)因素。
薦福碑能獲得與滕王閣并列對舉的地位,完全是“張鎬”的悲劇意味和王的傳奇色彩具有等量齊觀的文化價(jià)值。只不過,后者一直傳為佳話,而前者扮演的總是受人譏誚的倒霉蛋、背時(shí)坯的角色。自有宋以來,蘇軾、劉敞、彭汝礪、王阮、王十朋、吳存、史白、蔣士銓、王大堅(jiān)、胡翔云、胡楨、吳名鳳等對這一史實(shí)都有題詠。蘇軾《窮措大詩》中就有“一夕雷轟薦福碑”的句子。詩話曰:“有客打碑來薦福,無人騎鶴上揚(yáng)州!鼻迦撕柙埔灿小爱(dāng)日有人騎虎去,只今無客打碑來”的類似詩句。吳存的《東湖十景詩》中,薦福寺就占了二首,一為“顏亭荷雨”,一為“薦福茶煙”。在這些關(guān)于薦福碑的詩中,寫得最好的,是清代江西最著名的詩人蔣士銓的詩:
古剎蕭然冷劫灰,殘碑何處偃蒼苔?不關(guān)天地非奇困,能動風(fēng)雷亦異才。佛子堂空香雨散,英雄墳老野花開。白楊摧盡無封鬣,寒食憑誰展墓臺?
詩中三、四句最為奇崛,寄感慨于聯(lián)語內(nèi),寓同情于調(diào)侃中:不關(guān)乎天地的不是特別困難,能招惹風(fēng)雷的肯定也不是平庸之才。到代,人們還能看到薦福碑的斷趺,詩人史白還煞有介事地“譜寫”了一首《薦福碑趺歌》。
沉了海昏,起了吳城。還有那個(gè)梟陽縣也在鄱陽湖的陸沉中煙消云散。逐水而居的鄱陽人,看慣了滄海桑田,因而造就了既不敢為人先,又不甘居人后的秉性。這不能不算是鄱陽文化的一個(gè)特點(diǎn)。在太多的時(shí)候,鄱陽人面對改革,多持等待觀望態(tài)度;面對傳統(tǒng),破壞起來則毫不可惜。那位將詩作刻在陶土上埋在芝山中的元代“奇男子”魯修作了一首五律《鄱陽湖》,詩的后四句截下來應(yīng)該是一首不錯(cuò)的五絕:“剝落番君廟,荒涼陶母墳。行舟與去雁,千古自紛紛!笨胺Q鄱陽文化淵藪的番君廟被拆了建高門糧庫,陶生研究鄱陽民俗文化的先生將鄱陽人與婺源人作了比較:婺源人仁厚,鄱陽人睿智,并從文化的角度找到了依據(jù):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近兩年來,鄱陽的變化日新月異,讓人刮目相看。在這大好形勢下,人們有理由把目光投向薦福寺。重建薦福寺,不是為了崇佛,而是為了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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