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優(yōu)美散文

　　我本只想化為一片云彩，在廣袤無垠的天際云游，在云游的間歇里，俯瞰這個世界（無論這個世界是悲傷的、愉快的、美麗的、丑陋的、卑鄙的抑或惡俗的），而后輕盈地離開。盡管我也感覺到，有許多許多充滿期待和祈愿的雙眸鎖定著我，希望我能停留得久一點，再停留得久一點，或者，早一點來。

　　我是一個處于世界邊緣的人，與這個世界有著直接的對視。大概我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吧！否則我為何總是與這個世界處于相對或絕對的對立之中呢？又或者，是我尚未找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一個甘愿與之接觸的理由？

　　許久以后，我見到了你，你的一顰一笑，你的一舉一動，無不牽絆著我這顆云游的心，我想走，卻發(fā)現(xiàn)再也挪不動腳步，連風(fēng)，連雨，連狂暴的閃電，連憤怒的雷霆也無法使我的目光有所偏轉(zhuǎn)�？墒�，我陪伴不了你，我不斷地跺腳，不斷地在屬于自己的空間里踱來踱去，有時候胸悶非常，有時候氣血上涌，也有時候雙眼露出狼一樣的睿智而陰狠的目光，然后皆被現(xiàn)實所擊潰，像一灘爛泥一樣伏在地上黯然神傷�？晌乙舶l(fā)現(xiàn)，我的世界有了那么一個中心，有了那么一個值得我好好活下去，并且甘愿與現(xiàn)實世界相溶的理由。你就像是繁星中的一點，那一個點，似乎唯有我能無限地靠近……

　　這是一個夢，我夢見我徒步徙行在由茂盛的樹木、盛開的繁花、齊整的青石板等等靜雅而美幻的事物所構(gòu)成的世界里，周邊的一切都仿佛在霧化與固態(tài)這兩種形態(tài)中轉(zhuǎn)換，我看見天空都是深邃、憂傷、悲憫、祝福的，像上帝的眼睛（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我的身體輕盈飄忽，倏忽之間就立在了此處最高的山巒之上，我看見山腳下有一條小河悄無聲息地流過，其內(nèi)波光綺麗、魚兒成群結(jié)伴，像一條彩色的綢緞，溫柔而又舒爽膩滑。兩旁點綴著數(shù)不勝數(shù)的細(xì)微花朵，宛如精美的地毯，裝飾著沿岸不勝寬廣的陸地……

　　當(dāng)我醒來，我的雙眼被彌漫進(jìn)室內(nèi)的陽光所刺透，我摸摸自己的身子，竟發(fā)現(xiàn)可以毫無滯礙的洞穿而過。無限的恐懼和擔(dān)憂彌漫了我整個的沒有實體的身體，可當(dāng)我轉(zhuǎn)身，在背對著紗窗與背離了所有曾經(jīng)想逃離的種種桎梏之后，我看見你輕巧地橫臥在舒適而溫暖的小木床上，你的鼻翼輕輕地閉合著，你的嘴角微微張開，與你的鼻翼保持著同樣的節(jié)奏。你的纖纖玉手偶爾會有所短暫地挪移，似在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塵般，令人是多么的愉快呵！我看著你的那張臉，細(xì)長的眉毛如柳葉，稍有顰蹙，便顯得無限的憂郁或無限的歡喜。你的睫毛稠密而細(xì)長，偶有轉(zhuǎn)瞬即逝的夢魘，便會使其微微閃動。你的耳朵，白嫩小巧，使我情不自禁的想吻上去，可是這是怎么回事？我的整張臉都似鑲嵌在了你的身體之中一樣，好在我能毫不費力地剝離開來，否則那會是什么樣的畸形可怖之物呢！

　　我終于陪伴在了你的身邊，像你的影子一樣。我看著你醒來，輕輕地揉了揉仍舊不很清醒的小腦袋，看著你將玉足伸進(jìn)印著哆啦A夢圖案的涼拖里，看著你打開紗窗上的淡淡粉紅色的窗簾，而后抻了一個懶腰，將你的后腰上的一大塊白嫩的皮肉裸現(xiàn)在了我的視線里。你對我的存在渾然不覺，而我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我注意到你的后頸那里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發(fā)現(xiàn)了你的未被五分休閑褲所遮蓋的腿肚子那里起的一個小紅點。

　　我似乎得償所愿地陪在了你的身邊，我應(yīng)該知足嗎？之前那個夢是怎么回事呢？我見你搬了一張搖椅坐在靠窗的那處所在沉思時，我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的境地之中。不對勁兒，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夢呢？可我因不能觸碰到自己的身體，連常規(guī)的判斷是否是一個夢的資格都缺失了。

　　上帝！難道我誤闖了你所在的府邸，對那些有生命或者無生命的物體有所覬覦么？難道我在那神秘瑰奇的環(huán)境之中做了什么令你不愉快的事了么？還是說，因為靠你那么近的緣故，你感受到了我心中最大的祈愿？這是你在幫我么？還是說對我的殘酷的另類的審判？

　　你坐著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去廚房里煮了一杯咖啡。我看著你將櫥柜里的瓶瓶罐罐胡亂地擺亂了一番，甩了甩散而不亂的頭發(fā)。我注意到了你的碗筷，它們都是唯一的存在，這使我的心多多少少有所變態(tài)式的安慰。�。吭瓉砟氵�是單身，你的世界除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也應(yīng)該感恩的雨露、陽光、清風(fēng)之外，便只有我了�？晌乙赃@種形式陪伴在你身邊，你，能感覺到么？能不能不要感覺到孤單呢？我看著你微蹙的無限憂傷的眉頭，感覺整個身心都淪陷了�。�

　　好像之前我之所以不能接觸到你，是因為你的生活除了上班的時間段里偶會與我這個同事禮貌微笑外，其余時間，你都沉浸在你的世界里。你的屋子里有窗，窗戶朝向天空，可是常以窗簾遮目。好吧！我現(xiàn)在算是實實在在的切入了你的生活，我成了你的影子，我的軀體繼續(xù)機(jī)械化地上著班、做著事，而我一看到那呆滯的、傻乎乎的模樣我就暗笑，哼哼，靈魂不存，軀體茍延殘喘有何意義��？

　　你的生活一如從前，可是你不知道嗎？多了一個我呢！甚至在你洗漱的時候，我都在一旁耳熱心跳地注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可是有一天，你生了病，在慘淡的泛白的手術(shù)室里做著切除手術(shù)，那是怎樣剜人心肝的情形，你的身體固定不動，在麻醉劑的作用下不省人事，你的身體被剖開，在一陣叫人心悸的忙碌中，你體內(nèi)的毒瘤終于被鏟除。但是你的睫毛仍舊不時地微微地跳動，你的鼻孔盡管插入了氧氣的皮管，但你的鼻翼仍舊在輕輕地開合著。你害怕孤單的對嗎？你從心底壓根兒不喜歡這樣沒有激情、沒有漣漪的波動的生活？你還是沒發(fā)現(xiàn)嗎？我就站在你的旁邊，并且將手輕輕地搭在你的玉手之上，當(dāng)然，我得控制著我的手不至于穿透進(jìn)去。

　　之后，你常常站在病房靠外的欄桿邊望著遠(yuǎn)處發(fā)呆，你在看天空中的云和天本身。這會兒天空是晴朗的、安靜的，沒有喧囂，也沒有情緒上的波動，你看的那一片云彩以及那一處天的位置，已屬于傍晚即將結(jié)束時末了的風(fēng)景所在。它們泛著紅光，紅光中有黃，黃色的一片云暈中又包含著其他淡藍(lán)的天空之色，種種色彩在尚未休憩的太陽的光的溫柔撫弄中又折射、疊射出了更加絢麗多姿的盛景。你真有眼光，我在心里暗暗贊許了一聲，然后輕輕環(huán)臂摟著你將雙手互抱在胸前的身子，我將腦袋輕輕地搭在你的右肩之上，因為毫無重力，你的身子自然絲毫不受影響。多美的畫面啊！可是我又想問了，你感覺到了我的所在嗎？

　　留院觀察的幾天里，你時常在躺在床上之后發(fā)呆，雙眼看著天花板，我也躺在你的一側(cè)，可是我沒有從天花板上看到什么、看出什么。有時候你會打鼾，很輕微很輕微的鼾聲從你小巧的鼻孔與口腔里溢出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合成的還是單個的，我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花在了你的身上以及你的生活上。你在傷口尚未痊愈的時候，只能輕輕地用擰得半干的毛巾擦拭其他部位，我真心疼。然而當(dāng)我試著使出全身的力量，就像超級賽亞人將力量實質(zhì)化，就像科幻中的武士或者戰(zhàn)士將氣轉(zhuǎn)化成刀劍實質(zhì)化，我也渴求著能使身體的某個部位實質(zhì)化，哪怕就那么一會兒，哪怕會留下可怕的后遺癥，我想為你擦洗身子，想在你不能自理的情況下，為你做可口的飯菜，或者就算你只能暫時靠牛奶、輸入的葡萄糖等物維持生命，我也希望切切實實地將手搭在你的玉手之上，我想帶給你溫暖，想呵護(hù)你，想疼你，時間是多久呢！一生夠不夠？……

　　我想帶你去旅行，像吉普賽人那樣去流浪。我想帶你去領(lǐng)略山川的雄壯奇麗，去欣賞大海的溫柔與極端的磅礴，去北方的深林里踏雪、與存活下來的小動物一起嬉戲或者像許久不見的朋友那樣微笑著看著它們，指點著它們冬眠的各種姿勢。我也想帶著你去垂釣，享受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邊上有佳人的陪伴耳！也想帶著你一起去滑冰，在你笨拙的行走時扶住你的腰，緊握著你的手。我也想帶著你在春天去觀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去品味世界萬物復(fù)蘇的神奇手筆，也想在夏天帶你去避暑的勝地吃一塊冰凍西瓜或者水晶鴨梨，我也想秋天帶著你去紅楓漫山的所在呼吸怡人的空氣，也想冬天帶著你去圣誕節(jié)起源的所在一起熱鬧熱鬧，并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受異國風(fēng)情……

　　我惶恐著，我惶恐著會不會到了最后，我只能像金猴獎獲獎作品之一的《云先生》里的那朵小云一樣，盡管我甘愿付出一切，也的確付出了一切，最終也還是會不得不離去……

　　要道一聲珍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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