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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屋半廈亦是家散文
不知出于何樣的緣故,對于幼年的一些事情,我總能記憶得特別清楚,只要我愿意翻找它們,那些記憶中的情景,便能如放電影一般在我眼前一幕幕閃過。偶爾我會將那些事情向人娓娓道來,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時候,他們總是笑著說我是在瞎扯。而認為我瞎扯的依據(jù),則是通常大家所說的:人留不住三歲前的記憶!但我堅信我是能記得的。
有次,我對妻說,兩三歲那會兒,父母上班忙,沒空管我,我便時常被爸媽鎖在屋子里,他們用一根麻繩拴在我腰間,而繩子的另一頭則系在床腿上,我不哭亦不鬧,陪我嬉戲的只有從房頂天窗射下的那一柱陽光。我述說這些的時候,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說我從小孤獨內(nèi)向,喜歡安靜卻又渴望陽光。而妻卻將此事曲解,以為我是在埋怨爸媽從小不管我,事后還專門就此事向父母做以求證。而當著我的面,父母自是矢口否認的,說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我便把當時的一些細節(jié),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給他們加以描述,父親雖否認依舊,母親卻在一旁吃吃地笑。
去年探家回來,妻說有一天你和同學去山上玩不在家,我和爸媽聊天時,爸主動說起了小時候拴你的事。爸說的時候挺傷心,說你長這么大了,竟然對那么小所發(fā)生的事情還耿耿于懷,說他當時也是不得已才那么做,一家人要吃喝,他一個月要上四五十個班,哪有空兒管你啊。本來是讓你奶看你的,結果因為照看粗心,你一個人爬著從兩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爸媽看著心疼,決定再不讓你奶看了。于是,才有了把你關屋子里拴在床腿上的事情。
其實,說起小時候我被拴床腿上的事,我是從不曾想過要埋怨父母什么的,我只是覺得那段記憶特別清晰,說出來是為了印證我能記起很小時候的事情而已,并無其它的意思。也正是得益于對小時候記憶的清晰,我也才能夠在今天還清楚地記得三十多年前的家。
說起來是家,其實僅是一間瓦屋而已。
自我能記得起事情,就覺那房子已經(jīng)十分地舊。房子屬于小鎮(zhèn)最為普通的瓦屋民居式樣:石頭地基、磚頭砌柱、籠盔壘墻、青灰覆瓦。明屋三間,開間不大,當中的一間做了堂屋,兩端的以界墻與堂屋相隔,分作兩室以住人。
房子是自我爺爺手上蓋起來的,是爺奶的家,也是我的家。這樣分說,是因那時候父母已經(jīng)和爺奶分開單過,雖住的是同一所房子,卻分屬兩個家庭。爺奶擁有堂屋和南面一間,父母則以北屋為家。我便是出生在那北屋里。于是,那一間小小的北屋,便成了我記憶里印象最深的家。
父母上班去的時候,我是常常被關在屋子里的,一間小屋便成了我的全部天地。
因為屋子很小,加上陳設也極其簡單,記憶起來也就容易了許多?课鲏Ψ胖氖且粡埜赣H自己焊制的大鐵床,一家五口人便全擠在這張大床上。也因為這張床的巨大,屋內(nèi)也就顯得特別地小,一張床南北擺著,便占掉屋內(nèi)近半的地方。因為墻是黃泥和著麥草抹就的,母親便在床里靠墻的那側,掛了一塊布圍擋。直到現(xiàn)在,我還能清楚地記得它上面印有小鳥銜著麥穗的圖樣。我常常在睡不著的時候,看那小鳥,看它飛翔的翅膀,心便跟了它一起在天空游蕩。
緊挨床頭所放著的,是一只擱放在專用箱架上的臥式板箱,顏色棕紅,有銅搭鏈綴飾其上,是母親陪嫁過來的嫁妝。這板箱放在床頭,上面搭一張塑料紙,就兼了床頭柜、桌子、置物架等功用,燭臺、鐘表、針線笸籮、饃筐等常用的東西,就那么隨意地擱放在它上面。我淘氣的時候,常會從床上蹬著床頭爬到板箱上,將那上面的東西翻騰著玩。
床的另一頭也放著一只木箱,卻是立式的如柜那種,大而方正,亦是母親的嫁妝。箱柜擺得離床約有一米的模樣。里面常就放些過季的衣物,還有被褥什么的。稍為特別的,則是這箱子的下面還隔開了一層,那隔層的正中開有兩扇小門,門上有銅飾,做得也算精致。這樣的一個柜子夾層,里面平時可以放些零碎物品。若是不常用的,便可放得靠里些;常用的則放得靠門近前,便于用時取拿。這樣的柜子在當時來說,做陪嫁也算得上是精致而實用了。
屋內(nèi)陳設,除了這兩只柜子,便只剩了我們所睡的那一張大床。若非要再找出來算得上家具的東西,便只得將一只馬扎、兩個小凳拿來充數(shù)了。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倒真是一點兒不為過的。家用電器那是絕對一件沒有,能和電扯在一起的就只有手電筒了。即便是這樣,對于生活,父母依舊在心里充滿著希望。他們將屋門上貼了傳統(tǒng)的那種胖娃娃年畫:那畫中的娃娃有男有女,共圍著一只大聚寶盆,那盆中所盛放著的便是元寶、如意、魚、蓮、佛手、玉米等等圖樣。這年畫有著諸般的美好寓意,看著它們,父母許是便有了對美好生活的期盼,盼五谷豐登,盼連年有余,盼吉祥如意、盼兒孫滿堂。
被鎖了門的小屋,極其黑暗,起因是墻上并沒有窗。因父母結婚后與爺奶分開單過,原來通往堂屋的門便被壘上堵死,本是窗的地方,便改作了門。那窗前原本的一小塊兒空地,為了做飯的需要,也被蓋成了一間窄窄的灶房。我們進屋,便得從這窄窄的灶房里穿過。因為無窗,屋內(nèi)終日不得見光,父親便設法在房頂上揭去兩壟瓦,約一尺長,不知用什么方法,嵌入一塊兒玻璃后,竟就成了一塊兒小小的天窗。有了這天窗,屋子里就稍有了絲光亮,晴天正午的時候,太陽還會透過那玻璃射下一柱光,我便常常看到灰塵在光影里浮蕩。看著那光,我常會陷入無限遐想,想不透這光怎么就可以讓世界變得如此透明,如此光亮!
而我那小小的腦袋,終歸是想不明白這些深奧的東西。想不通又玩累的時候,我便會靠著箱子入睡,只是我已經(jīng)記不起夢境的內(nèi)容。我不知道睡著的時候,嘴角是否會像別的孩子睡覺一樣,流淌出長而透亮的一線口水,但我卻希望那柱光可以照在我的身上,讓那紅亮的光撫摸我孤寂的臉龐。
孤獨對于我來說,終歸是短暫的,當我睡一覺醒來的時候,也許父母已經(jīng)回來把我抱到了床上。等他們叫醒我的時候,飯已經(jīng)盛到了碗里。我對于那時的飯食已經(jīng)記不甚清。卻獨獨記住了在那小屋里所吃的兩樣美味兒:一種是夏天的涼拌番茄,一種是冬天的蒸土豆。
夏天是番茄大量上市的時節(jié),那時候番茄該是很便宜的東西,母親常就會買上一盆子回來。那時的番茄都是熟透了才賣,鮮紅欲滴。我們吃番茄,要么生吃,要么撒糖涼拌。番茄在涼拌前,要先在開水里燙一下,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便于撕去外面那層簿膜樣的皮。母親撕著西紅柿外皮,父親用刀把去了皮的番茄削成小塊兒放在一只大碗里,撒上些白糖,一家人便圍坐在一起吃。我雖也喜歡吃糖拌番茄那種酸酸甜甜的口感,卻更喜歡喝最后余下的湯汁,一勺一勺舀進嘴里,甘美無比。
那時候人們所能吃到的東西不多,物質(zhì)的匱乏使得人們,對于一些極為普通的食物,都能吃出最為純正和香甜的味道,體會到一種滿足的幸福感。蒸土豆便能算得一例。
入冬時節(jié),土豆因為儲存時間的原因,內(nèi)里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細微的變化,做熟后會變得面且起沙。而那些個頭兒小些的,價格也就相對較為便宜。母親便會在此時,多買上一些回來給我們蒸著吃,當饃亦當菜。土豆買回來,將它們洗凈后,就會放入籠屜中去蒸。隨著鍋沿冒出的白汽越來越濃,那濃濃的白汽里,慢慢就飄散出來了蒸土豆特有的香氣。當那香氣變得越來越濃郁,土豆基本上也就成熟了。揭開鍋上的籠蓋,白汽升騰過后,便是一個個圓滾滾的土豆裂了口躺在籠屜上。母親用筷子夾了放入碗里,端在我們面前。不待晾涼,我們便早已經(jīng)按奈不住自己的內(nèi)心,不管它多燙,都會如火中取栗一般快速取一個捏在手上,然后極快地撕它的外皮,嫌燙時就讓土豆在兩只手上倒來倒去。實在熱了,就吹上兩下,然后趁機順勢咬上一口。那感覺雖燙卻香,面中帶沙,后味回甘。一家人圍在一起,剝土豆吃土豆,且不說土豆有多香,就那氛圍就能使你想到“其樂融融”這個詞兒來。
那時候,這一間瓦屋便是我們的家,雖然房子光線昏暗且空間狹小,卻常有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東西的幸福時刻。我雖有常被關在屋里拴在床腿上的記憶,卻并不曾覺得它有多么不好?赡芪液髞淼南矚g清靜和獨處,會與那段經(jīng)歷有或多或少的關系,但我并不曾為此埋怨過父母,反而我覺得那樣的經(jīng)歷,也促使我養(yǎng)成了喜歡觀察和思考的習慣。但不論怎樣,我覺得這小屋曾承載過我幼年的一段回憶,它是我最早的家,那家中有美味的糖拌番茄和面甜的蒸土豆,還有對未來生活充滿了無限憧憬的爸媽。
前年回家時,看到父親睡的那張床里邊,掛了一塊兒和我們小時候床里邊一樣的圍擋,我還以為母親是把老屋的那塊兒舊圍擋從哪兒給變出來了呢。便問母親,如何就能把那塊兒破布藏了三十多年。母親笑說,那塊兒布三十年前就扔了,這是前年去會上轉(zhuǎn),正好看到這塊兒熟悉的布,圖便宜就把它買了回來,掛在你爸床里面當圍擋,沒想到,今天你竟還能記起來這和咱家原來的圍擋一樣。
看著那布圍擋,我便已然明白:不僅是我常會回憶小時候家的模樣,就連母親他們,也在有意無意地回憶原先家的模樣!只不過,以前是一家人窩在一間小屋里,而現(xiàn)在房子雖然大了,家里卻只剩了他們老兩口兒。當年他們所期盼著的連年有余和兒孫滿堂,如今早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可孩子們卻如那圍擋上所繪著的鳥兒一樣,全都張開翅膀飛向了遠方。
寫到這兒,我便在想:等下次回家的時候,我一定要和爸媽坐在那張掛著圍擋的床上,同他們一起,去回憶我小時候的事情,并告訴爸:那間小屋不黑,它是咱們永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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