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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心事散文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母親變得如此蒼老,像極了深秋時節(jié)枝頭的一片葉。這個變化令人猝不及防,更讓我難過的是無法扭轉(zhuǎn)此種局面,甚至不能減緩。母親雖然沒有上過一天學堂,但傳統(tǒng)禮教所秉承的禮、義、廉、恥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坎里。對于身邊的人,她傾注了一生的心血,以及情感,甚至不顧生命的安危。
早些年上學時,由于學校位于離家四十多公里的市區(qū),自己便很少回家。一則來回八塊錢的車費有些貴,差不多能頂三四天的伙食;二則暈車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一般暈一次需要約一周方可恢復。起初,每個月回到家母親會斷斷續(xù)續(xù)地詢問學校的一些情況,比如有多少同學、飯菜怎么樣等等。偶爾也會打聽從車站到學校坐幾路公交車,到什么地方下車,當我回答時她就一眼不眨地聆聽,像一名認真的小學生。
沒想到在幾個月后的某個周末,母親竟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獨自前往學?赐膬鹤印?上攵瑢τ趶奈闯鲞^遠門的母親而言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不僅不認識路線,而且還有遭遇騙子的危險。那個年月通訊手段比較落后,大多時候都是寫信,基本要耗費五六天左右的時日才能見到回信。盡管學校里安排有一部收費的固定電話供學生使用,但包括我們家在內(nèi)的多數(shù)家庭難以承受這筆昂貴的安裝費用,故而用處不大。母親的到來也就無法及時告知于我,結(jié)果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趕到學校,竟連宿舍門都沒有進得去。當天,輔導員臨時組織外出活動,我們母子二人遺憾地擦肩而過,她籌備良久的計劃就這樣泡湯了。幾天后回到學校,一位老鄉(xiāng)拿給我一疊十元鈔票說是母親走時留給我的,我很是驚詫。在他緩慢的敘說中得知母親確實來過學校,并從她的懷里掏出厚厚的包裹、取出了這些帶著體溫的錢。當我聽到這里,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參加工作后,有一次母親說起了這件事,輕描淡寫卻似一記重錘。那天她搭乘客車到了位于市區(qū)的車站,自己不認識路牌,問別人又怕被騙,只有緊緊地捂著懷里的一百五十塊錢自己找尋。本來十幾分鐘就能走到公交車站,她足足轉(zhuǎn)悠了近兩個小時,才疲憊地上了擁擠的公交車。等她滿懷希望、大汗淋漓地走進宿舍樓,不但沒有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連看一看他休息之地的愿望也未能實現(xiàn)。稍停片刻,母親不得不拖著饑渴的身子往回趕,一出校門就立馬擔心起來——那些錢可是兒子一個月的生活費,咋就交給不認識的小伙子了呢。心急火燎的母親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另一條線路的公交車,半路下車她看了看偏西的日頭,害怕又搭錯車而選擇了步行。十幾里的路程是怎么走下去的母親沒有說,那一趟出行她的腿疼了好多天是我從父親那里得知的。
四年求學時光,母親再也沒有踏上這條探兒之路;蛟S,她知道兒子的學校坐落在什么地方、校園有多大、宿舍是哪一間就夠了,那份心愿就算完成了吧。也許是,她不想花那些冤枉錢——車費,留給兒子還能多吃幾頓飽飯。也可能是,她擔心遭遇騙子,而又不想錯怪一個好人,心底的善良不允許這樣做;蛘,就像她曾說過的那樣,我比較的令她放心,也就不必大費周章了。相反,年紀尚小的女兒更讓她操心,不管是上學還是成家,都沒能松掉這根弦。
估計是年齡小、經(jīng)歷少的緣故,小妹與妹夫總會時不時鬧些小矛盾、搞些小插曲。接近于90后的孩子多數(shù)是在家里被優(yōu)待的對象,沒有吃過什么苦,也不曾經(jīng)歷什么坎坷,屬于有個性的一代人。自打結(jié)婚起,小兩口幾乎每個把月就得爭吵一次,有時更甚,無非是誰沒聽誰的、誰又罵了誰等等雞毛蒜皮的“面子”問題。事情起因雖小,不過陣勢都比較大,往往會經(jīng)由小妹訴至母親那頭。他們或許一吵而過,第二天跟沒事人似的,而母親會因此擔心的一夜不眠,茶飯不思。不論有多么疼愛女兒,母親對于他們之間的“官司”從不偏袒,秉持公正之心。接下來的化解工作中,也是以數(shù)落女兒為主,隨之教給她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和保護自己的方法。記得有一次,由于妹夫外出與朋友打牌未歸,小妹前去尋找激化矛盾,以至于發(fā)生了打架事件。身在農(nóng)村老家的母親得知后既生氣,又心疼,趕緊讓我看看小妹有沒有受傷。說實話我也有些震怒,妹夫打牌不歸本就有錯在先,怎么還可以動手打人?!一氣之下,我將小妹接到家中打算跟妹夫家人好好說道說道,有人管則罷了,否則一拍兩散。母親知道我脾氣急躁,特地告誡不能火上澆油,只要妹夫知錯能改,就讓他把小妹接回去好好過日子。在母親的耐心教導下,妹夫認了錯,小妹也消了氣,一場風波在悄無聲息之間煙消云散。
有一句話叫做“退一步海闊天空,讓三分風清云淡”。母親既不知道它來自哪里,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卻將它運用的得心應(yīng)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以寬容之心對待,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世上沒有一個不愛子女的母親,對于小妹和妹夫她都給予濃濃的愛,用親人的胸懷去容納他們的過錯、融化他們的矛盾。如今,小外甥已經(jīng)四歲了,他們越來越能夠和睦相處,生活的馬車終于走上了康莊大道。前不久,她還拿出與父親積攢了十多年的兩萬元錢支持小妹和妹夫買了樓房,日子看似越來越好?墒,母親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夜深人靜時要么翻來覆去,要么沉痛地嘆息。
不用問就能知曉,那是為了臥床半載的外祖母,她是母親放不下的痛。在一年多以前或者更久,外祖母還都處于幸福的包圍之中,她兒孫繞膝、身輕體健、笑聲爽朗。這種美好的情景于某個秋日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秋雨般綿綿無盡的哀傷和念想。三舅的英年早逝便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事情遠遠沒有因此而停下“癌變”的速度。當外祖母與母親沉浸在比天還大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的時候,一柄利劍已懸在頭頂——三舅母與表弟不愿再承擔贍養(yǎng)義務(wù)。年過八十的外祖母面臨搬出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家,這是多么凄涼和悲憤的境況,它不是影視劇的橋段,而是真真切切地擺在了眼前。在那個萬家團圓的春節(jié),外祖母走出了她生命里最溫暖的家,距離她失去兒子不足百天。母親作為女兒卻無能為力,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外祖母答應(yīng)來我們家住一段日子。那是陽光燦爛的早春,迎春花開得異常鮮艷,外祖母的眼里卻空無一物。母親每天都會變著法兒做一些外祖母覺得可口的飯菜,白天陪她去外面曬曬太陽,晚上娘倆整夜整夜地說話,話題總離不開三舅和一雙孫子,傷心在所難免但早已沒有淚水可流。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母親不得已將外祖母送回了大舅臨時搭建的小屋,她固執(zhí)地認為“到女兒家是串親戚、兒子家才是歸宿”。事情遠不止于此,大舅因為年邁和疾病的折磨而變得懦弱,在那個家里失去了發(fā)言權(quán)和決策權(quán)。在一眾親戚的據(jù)理判定和一筆贍養(yǎng)費的“雙管齊下”,他們勉強接收了外祖母,母親為此被視為眼中釘。外祖母的新家是一間三米見方的小屋,年過六旬的母親時不時會去小屋陪她住上幾日,然后匆匆離去……
時至冬日,臥床不起的外祖母已經(jīng)辨認不出太多的人,唯有對母親的記憶始終那么清晰,時常在夜里呼喚母親的小名。因擔心生活不能自理的外祖母,母親整天神情恍惚、精神頹喪,飯量一天天減小,坐在那里就像一個沉重的句號。作為母親,她只希望兒女少受些坎坷,順順當當?shù)倪^好各自的小日子;作為女兒,她僅僅是想讓自個的母親能夠少受一些苦痛,平平靜靜的去往另一個世界而已。
母親的心里裝了很多很多人,唯獨沒有自己;心里盤算著許多許多事,都不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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