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記散文

　　『一』

　　都說女人的衣柜里永遠少一件衣服，這話一點也不假。

　　近幾年買的冬天衣服大多是深色的，今年這個冬天忽然喜歡上了明艷的顏色，對那些深色衣物便提不起穿的興趣。

　　于是便開始尋找其它顏色的來代替。明黃色的外套，寶藍色的裙子，墨綠色的大衣，帶紅白花朵的針織毛衣，胸前印了大多艷麗花朵的連衣裙……一件件買回來，打算過個五彩斑斕的冬天。

　　去年買的冬天衣服便被擠到了衣柜的角落里，似一個個受了冷落的怨婦，不再受到眷顧。

　　丟棄又有些不舍得，辛辛苦苦賺的錢買來的，才穿了幾次就這么進了垃圾桶，想想覺得很可惜，只讓它們靜靜地躺在那個角落里，直到某一天徹底過時，然后丟進垃圾桶。

　　終究還是浪費的，但是每當(dāng)看見喜歡的新衣服時，又控制不住想買的欲望。

　　不斷地購買，不斷扔掉，就這么惡性循環(huán)著。

　　衣服之于女人，大抵就相當(dāng)于于美女之于男人的誘惑，應(yīng)是同屬于色相的。

　　對于色相的欲望，到底是很難控制的。

　　難怪有人說，能管理好自己欲望的人，才是最成功的人。

　　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大到對權(quán)利地位的追逐，小到對美好的事物，生出想要擁有的心思。誰都逃不過那張欲望的網(wǎng)，在無聲無息中，被拖進歲月的深處，變成面目全非的模樣。

　　人生，就是一個欲望接著一個欲望的過程。

　　為了得到而失去的，亦有不少，免不了悵然若失。

　　『二』

　　舍棄真的是件很難的事情。

　　最近因為要回家過年，明年亦另有打算，所以都在整理東西。在這邊呆了六年，零零碎碎的物件不少。

　　最多的是衣服，雖然每月最多買一兩件衣服，但幾年的累積下來，已是不少。因為上班要穿工作服，穿便服的時間少，所以衣服大都是只穿了一兩次的。狠下心丟掉了一部分，剩下的，我把它們折疊好，整整齊齊地收到箱子里，等這場雨停了，去郵局寄回去。

　　丟的時候，不是沒有心痛的。

　　每一件的顏色和樣式都是極為喜歡的，至少曾經(jīng)讓我怦然心動，不然也不會出現(xiàn)在我的衣柜里。

　　那些完好如初卻已然有些過時的衣服，仿若還未來得及讓更多的人欣賞到她的美貌，就頃刻間衰老的女子，被當(dāng)做垃圾丟掉的時刻，該是不甘心的吧？如果衣服也有思想的話。

　　那些平日里用不上的小物件，原以為可以很灑脫地丟棄的，但當(dāng)把它們從一個個抽屜里翻找出來，目光接觸到的剎那，心底還是生出了深深的惋惜。

　　那本帶密碼鎖的日記本，是那年回家，特地跑到上學(xué)時喜歡的那家書店買的，那些五顏六色的信紙也是。

　　那些花花綠綠的發(fā)卡，每一個都是我喜歡的樣式。

　　那個笑容憨厚的小布熊，是那次跟同事逛街，看見一群身穿義工服的人在做義賣時買下的。

　　那條古典風(fēng)格的圍巾，是去年去紹興時，在魯迅紀(jì)念館里帶回來的，聞著，仿佛還有一股淡淡的書卷氣，是那座溫潤小城的氣息。

　　……

　　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啊，雖然都沒有一點實用的用途，但哪一件不是曾經(jīng)精挑細選，然后滿心歡喜地買回來的。

　　而今卻要親手丟棄，真真很是不舍。

　　我是個念舊的人，對于舊物，總會生出微妙的情感。即便是不再光彩依舊的物件，在我心里，仍舊能描摹出它最開始走進視線時的樣子，是那么的生動明媚。

　　那光彩不再的舊物上，每一道清淺的痕跡，都是時光的印記。

　　物在時光里變得陳舊，人在時光里日漸滄桑�？吹揭恍┡f物的時刻，腦海中亦會浮現(xiàn)出當(dāng)初購買時，自己的心情和樣子。不論哪種心情和樣子，都是此生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人與物，在寂靜無聲的相守中，走過一段共同的歲月。

　　對于人，我卻并不會有太多的眷戀。

　　再相熟的人，真到了不離開不可的那一刻，我是很決絕的。

　　很多朋友，在一起的時候走得再近，一旦遠離了，也就慢慢淡了聯(lián)絡(luò)。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我不喜歡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哪怕是一些小小的問候或者安慰。

　　是有些清冷。

　　不戀舊人，卻戀舊物，到底有些奇怪。大抵是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總覺得人都是會變的吧，物卻不會。因為安全感的極度缺乏，不會把任何的情感和希望寄托于任何的不確定，人心最為善變，除了父母的親情。所以很多時候，我寧愿珍惜不會說話的物，也不愿花太多心思在人的身上。

　　不論時光過去多久，那些細碎的物件，只要你不丟棄，它們始終在那里，守在歲月的紋路里，等待著哪一天，主人心血來潮地把它輕輕握在手中，在沉默中對視。

　　像是古時候深宮中的女子，如一朵朵妖嬈的花朵，開在清冷的寢宮里，只為等待那個至高無上的男子，偶然一次的垂青。

　　自古都說帝王無情，對于這些被我買來又丟棄在一邊的物件來說，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到底都是喜新厭舊的，受眾不同而已。

　　這樣一想，心底不免生出隱隱的愧疚。就只好在丟棄的時候，不舍地多看幾眼，想想當(dāng)初買時的心情，和它們最初的樣子。

　　丟進垃圾桶時那一聲輕響，像一聲無奈的嘆息。

　　『三』

　　最難處理的，是那放了滿滿一書架的書了。

　　郵寄太重，賣廢紙可惜，即便是送人，也不一定能遇到會愛惜它的有緣人，更何況，還有很多本書，是連拆封都沒拆的。

　　比如伍爾芙文集、張愛玲文集、安妮寶貝文集……這些本都是打算買來珍藏的，買的時候沒有考慮周全，沒想到終有一天我會離開這里，到時候要怎么帶走。

　　只好把除了要珍藏的以外的書籍，一本本從書架上取下，打算用回家之前的時間全部看完，看完之后送給同事。饒是這些也不少，有接近二十本。

　　所以，最近每天下班回到租住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看書，兩到三天一本，有些囫圇吞棗，但到底比不看的強。

　　可是也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了啊，即便是很努力地看，也未必能全部看完。

　　當(dāng)意識到擁有這些書籍的日子有了時限之后，我便從心底生想要好好珍惜的想法。后悔從前浪費了許多時間在上網(wǎng)購物以及看電影，或者是無聊地到處游蕩，若是每天都這么用功的話，這些書怕是不夠我看的。

　　到底還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吧，一些東西非要等到快要失去的時候，才驀然驚覺到它的好。

　　但現(xiàn)實中很多時候，往往等到想要珍惜的時候，已為時已晚。如若不然，至尊寶的那句“假如再給我一次機會……”也不會在影片上映十幾年之后的今天，還讓那么多的人喟嘆，甚至是潸然淚下。

　　已失去，是比得不到更讓人念念不忘的心頭好。

　　若是真有月光寶盒的話，怕是人人都要趨之若鶩的，花再多的金錢，只怕也是再所不惜。

　　可恨這世上沒有后悔藥。

　　『四』

　　那些植物和小金魚也最讓我頭疼，悉心養(yǎng)了快一年，已然有了深邃的情感，帶回去是決然不可能，送人的話，還真是有些不放心。

　　那盆開放過一次的金邊蘭，買來沒幾天就差點枯死了，后來從網(wǎng)上查找出換土清洗根部的挽救方法，把它從垂死的邊緣拯救了回來，如今已然枝繁葉茂。

　　那一盆茉莉，開了兩次雪白的花朵之后就枯死了，但我一直沒有發(fā)覺，因為那花盆中又長出了一株繁盛的四葉草，一眼望過去依然是綠色的。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以為是茉莉的葉子。后來發(fā)現(xiàn)是四葉草的時候，不是沒有驚奇的。

　　一個生命枯萎了，另一個迅速地接替著它，依然是綠的，看起來滿滿都是希望。

　　那個仙人球養(yǎng)得最久了，應(yīng)該快有兩年。前段時間發(fā)現(xiàn)它的刺有些發(fā)黃了，快要死的樣子，于是把它從電腦桌移到窗臺上。曬了幾日的日光之后，仿佛又綠了點�；蛟S是心理作用，但不到它完全腐爛的那天，決計是不會舍得丟棄的。兩年的陪伴，已是不淺的緣分。

　　富貴竹跟仙人球養(yǎng)了差不多長時間的，已經(jīng)從原來的瘦瘦弱弱，長成粗枝大葉的樣子，欣然歡喜。我看到它亦是歡喜的，因為除了仙人球，就它最省心了，只給它換過幾次水，修剪過兩次，便綠意盎然地寂靜生長著，冷暖自知，足夠堅強獨立。

　　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那五條小金魚了。本有兩條是從去年冬天就開始養(yǎng)的，夏季炎熱的時候死掉了，有些傷心，本不打算再養(yǎng)了。之后連續(xù)幾天下班回家看到空空的魚缸，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就又買了六條，后來死了三條，朋友送了兩條。后天氣轉(zhuǎn)涼，就一直養(yǎng)到現(xiàn)在了。

　　現(xiàn)在的這五條，每天給它們換水時都活蹦亂跳著，活潑得很。

　　每天晚上關(guān)上燈之后，入眠前的短暫黑暗時刻，能清楚地聽到魚缸里傳來細碎的聲響，是魚們在吃食，或許是吐泡泡。

　　早上的時候，不管我何時睜開眼睛看向它們，小家伙們都在游來游去，好像是從來不會睡覺的。我覺得很神奇。

　　有一條最漂亮的，嘴唇上有一抹紅色，像涂了口紅，但又比任何一種口紅都美麗，是明澈透亮的紅，永遠不會褪色。何況還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這條魚若是生為女子，該是多么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上Я�。

　　前幾日給它們換水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條魚的肚子很大，好像是懷孕了。換好水之后，仔細地觀察它，果然連游泳的姿勢都笨重了不少，該是真的有寶寶了。

　　我為這個發(fā)現(xiàn)滿心歡喜。一想到這個條小小的金魚肚子里，有許多另外的小生命在悄然生長著，就覺得很神奇。

　　那天晚上我為這些小生命抄寫了一遍《心經(jīng)》，希望能給這條即將做媽媽的金魚帶來福氣，讓它的寶寶們順利出生。

　　抄的時候，心底是滿滿的柔軟和暖意，心境澄明。

　　那一刻的溫暖和澄明，是那些微小生命給予的恩賜，我深信，并心存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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