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催醒我的文學(xué)夢散文

　　看到這個題目，朋友們可能會認為我的母親會識文斷字，是一個有文學(xué)修養(yǎng)的女子。其實，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村婦女，農(nóng)活樣樣精通，識字非常有限，文學(xué)修養(yǎng)更是無從談起。

　　小時候，母親在學(xué)校待了一個多月就被外婆叫回家看管幼小的弟妹，從此，再就沒踏入過校門。后來，在掃盲運動中淘了一些字，只認得她和她兄弟姐妹、兒女們的名字，會看工分，僅此而已。但是，她明理、善思、好學(xué)，她敬重文化人，是我們晚輩們的“精神領(lǐng)袖”。90后的侄女稱之為“女神”，80后的弟弟稱她“土專家”，于我而言，她就是我文學(xué)路上的“啟蒙老師”。

　　小學(xué)時代，學(xué)校只有語文數(shù)學(xué)兩門課，我的學(xué)習(xí)很輕松，沒有多少壓力。閑暇時，母親常給我講一些具有正義感的民間故事，在這些故事的熏陶里我慢慢地長大了。我想，當時的她也不會有“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見識，她只是希望通過那些善惡必報的故事告訴我，將來做一個實實在在的、本本分分的人。

　　童年的經(jīng)歷，就像一粒粒種子，深深地埋在我生命的泥土里，遇著機會就迎著陽光醒過來，最終氤氳成文學(xué)夢的幼芽。

　　后來，家里有了一臺收音機，方方正正磚塊一樣的神奇匣子，里面裝著聽也聽不完的故事。小小的按鈕一擰，各色各樣的故事就像蝴蝶一樣飛出來，在眼前翩翩起舞。母親特別愛聽收音機，一有閑暇，她就打開它靜靜地聽。她不像周圍的爺爺奶奶叔叔嬸嬸一樣聽秦腔，她的最愛是廣播劇、小說連播。在她的影響下，我也愛上了聽收音機。每次聽節(jié)目時，我大氣都不敢出，靜靜地爬在收音機跟前，唯恐漏掉一個片段。

　　還記得，每周六晚上八點多，我和弟弟妹妹靜靜地躺在鋪著羊毛氈的土炕上，聽電影，聽廣播劇，聽各種有趣的節(jié)目�！读骼苏摺�、《追捕》、《尼羅河上的慘案》、《蝴蝶夫人》、《能媳婦》等等都是當時聽來的，好電影聽了一遍又一遍，好聽的節(jié)目聽了一遍又一遍，從不厭煩。

　　聽的是收音機，了解的是社會。跟著它不光認識了許多播音員及配音演員的聲音，方明、陳鐸、虹云，喬榛、丁建華等等，而且隨著他們純厚深情帶磁性的聲音，聆聽了一個又一個熱點新聞，一個又一個人間故事�？床灰妶D像的電影和節(jié)目，竟能把想象的翅兒鼓得脹脹的，竟能載著小小的心兒飛得遠遠的。那時，我常想，什么時候我也能寫出這么讓人愛聽的故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夢之芽在綻放吧！

　　那時，聽了電影聽廣播劇，聽了廣播劇聽小說連播。小說連播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平時要上學(xué)，周內(nèi)聽不上，下午回家吃飯時，母親就一個情節(jié)一個情節(jié)講給我聽。于是，老屋出現(xiàn)了一個溫馨安靜的場景：母親坐在炕沿上邊納鞋底邊繪聲繪色地講，我坐在她對面的小炕桌上邊吃飯邊如癡如醉地聽著。外婆遇見了，笑我娘倆傻，笑我娘倆癡。我們才不管呢，依舊每天陶醉在跌宕起伏的小說里，沉浸在別人悲歡離合的故事里。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陪伴我度過了本該逆反的初中階段。這三年里，聽了《岳飛傳》，聽了《三國演義》，聽了《夜幕下的哈爾濱》，聽了《新兒女英雄傳》，甚至聽了西安臺播放的張愛玲的《金鎖記》等等。三年里，母親閑暇時的小說復(fù)播，將我小時候萌發(fā)的那棵小芽芽喂得胖胖的、綠盈盈的。

　　那幾年，我饑不擇食地讀了許多小說。課余讀的時候愜意、坦然，課堂上讀的時候緊張、忐忑。課堂上讀小說，不光要看書，還要防備老師的突然來襲。一次，讀得正起勁，一個黑影擋住了從教室南邊窗戶里漏進來的點點碎光，回頭一看，以往溫婉優(yōu)雅的地理老師已經(jīng)站在我的旁邊，此時她杏眼圓睜、滿含慍怒，染滿粉筆的手伸向桌斗下面的“犯罪證據(jù)”，眼睛里射出來的那道光里仿佛帶著一股火。在這火苗的灼燒下，我只好乖乖地交出了書籍。心想，攤上事啦！接下來劈頭蓋臉的痛批是免不了的。不過，雖然老師很生氣，只要認錯態(tài)度好，她的痛批也是柔聲細氣的，滿含著懇切希望的，就像云飄過來了也要飄走一樣，痛批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只要低下頭乖乖聽老師苦口婆心的諄諄教導(dǎo)不翻嘴。批評完畢了，老師再叮囑幾句就將收走的書還給我了。

　　我最愜意的就是節(jié)假日了，拿一本書躺在自家馬房的土炕上讀著，沉浸在別人的人生故事里，跟著主人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痛苦一起快樂，身心完全沉浸其中，馬房里的干草味甚至牛身上的牲畜味都聞而不見，好像穿越了似的，真真地活在了作品的世界里。直到妹妹喊吃飯了，那一聲清脆又搞怪的吼叫聲，才會將我拉回到現(xiàn)實。

　　牛圈看書是一種“優(yōu)待”，是母親大人“恩賜”的。愛聽小說的她一看到我拿著一本書在看著，臉上就綻開了花。我讀的是教科書，她高興；我讀的是課外閑書，她也高興。她識字不多，不太認識書上的字，但她卻深深地懂得：書是好東西，里面有好聽的故事，也有實在的道理，更有錢也買不到的知識。所以，她寧愿自己多干點活也要將愛讀書的我替換下，讓我靜靜地去讀書，去了解書中的多彩世界。

　　讀書給我的最大獎勵就是那一篇篇范文了，幾乎每次寫的作文，老師都會拿著我的作文本一邊踱著步一邊大聲讀著……

　　后來，我長大了離開母親，到更遠的世界里去打拼，一路忙碌，一路艱辛，一路坎坷。有時忙得焦頭爛額，累得一塌糊涂，痛得心頭滴血。這時，也就無暇顧及早年間的那個夢了。不過，在心的最深處，還是為它留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讓它靜養(yǎng)其中，沒有讓它被骨感的現(xiàn)實裹挾到滾滾紅塵中。我知道，這輩子，它成了我永遠也戒不掉的癮！

　　如今，塵世里的打拼也告一段落了，可以暫時好好舒緩舒緩筋骨了。第一時間都會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塵封已久的空間，找尋到那些久違的文友。當我們四目相對時，有了些許陌生，些許隔閡，些許不適應(yīng)。好在，媽媽早年催醒的那個文學(xué)夢還在，只是上面蒙著一層灰。伸出手指，憚掉灰塵，夢之芽肉就會嘟嘟地出現(xiàn)在眼眸中。這時，輕輕地捧起它，柔柔地摩挲它，生怕一不小心會傷著它、弄壞它……

　　終于，現(xiàn)在我能夠坦然地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敲擊鍵盤，將一個個冰冷的字符串成有一個個帶著體溫的句子。這些句子，串出了濃濃的鄉(xiāng)情，串出了暖暖的母愛，也串出了剛出爐的心音。這鄉(xiāng)情，這母愛，這心音，叮叮當當，在心房里鳴唱著，在鍵盤上跳蕩著，在屋子上空飛翔著。滿足，興奮，一種實實在在的滿足，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興奮……

　　帶著一份羞怯，帶著一份扭捏，我的文學(xué)夢之翼顫悠悠地又飛起來了！飛起來了！雖然翅膀還顯稚嫩，飛得不很高，飛得不太遠……

　　回望來路，幾許時光，幾許成長，猛然發(fā)現(xiàn)，今天，我能信筆涂鴉，母親功不可沒！原來，她不僅給了我生命，給了我如海的母愛，給了我幸福的童年，還催醒了我的文學(xu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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